作者: 糖觅
主角: 宋吱,林爱国,宋连,吴英
分类: 其它
第1章
嘀、嘀、嘀……
逼仄的病房里,响起心电图仪器绝望的声音。
宋吱快撑不住了!
混身无力,感觉一阵风吹来都能把她给吹走。眼皮子越来越重,就快要睁不开。
不行,她得再等等!
一世一双人,得跟丈夫告别了再走。
“姐,你再等等,我这去催催姐夫!”
宋连刚转身抹掉眼泪,就被宋吱虚弱地唤住。
“别……你姐夫是厂长。不能耽误正事。”
声音刚落下,病房门猛被推开。
林爱国梳着意气风发大的油背头,胯下夹着老板包,三两步走到病床边上,紧紧地握住宋吱的手,一秒眼眶就猩红,连带声音也哽咽了。
“吱吱……我来迟了。”
宋吱嘴角欣慰地挤出笑意,摇摇头。
林爱国看向宋连,抬了抬下巴,带着股厂长颐指气使的习气道:“你先出去,让我跟你姐说一会话。”
宋吱虚弱地对着宋连点头,宋连这才一瘸一拐地走出病房,给俩人腾了空间。
房门重新阖上,宋吱双目深情地凝着林爱国,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印刻在脑海里般。
她刚过三十五岁的生日,没想到好日子就到头了。生命虽然短暂,但这辈子能嫁给爱国,也算是无怨无悔了。
爱国这个人有文化,对她极好,温柔又会体贴人,是女人都想要嫁的丈夫模样。
当年,他不顾自己被流氓败坏的名声,坚持要娶她,给她最好的疼爱。
哪怕后来她不能生育,林爱国也毫无怨言。
每次她开口说想要抱养个孩子,都被他严声呵斥。
他说,“吱吱,我有你就够了。”
宋吱想起往事,眸底氤氲一片,虚虚地反握住林爱国,感慨地说道:“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不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。你这么优秀……想到你无后,我就很难过。”
“不,吱吱别担心,我并非无后。”
林爱国的声音极轻又温柔,面上端的还是那幅模范丈夫的模样。
宋吱闻言,呼吸一顿,以为是听错了说:“爱国,你不用安慰我了。”
林爱国拿出了手机,点开手机里照片放大在宋吱的眼前说:“看,这个是我女儿,这个是我儿子。吱吱,我儿子,女儿都有了。”
他的声音透着为人父母向别人炫耀自家孩子的小得意,却好似一把长长的利剑就着她心口,猛地刺了进去。
宋吱感到钻心地疼,看着眼前的照片,眼瞳一阵猛缩,就好像那两个小孩是会吃人的怪兽!
“这……这不是我外甥吗?”
表妹吴英遇人不淑,生下两个孩子后离婚,前些年没有地方住来投靠她。
宋吱念及是母亲娘家人就答应了,更让她觉得欣慰的是,林爱国对她的表妹和孩子都极好,不曾另眼看待他们。
宋吱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实,试探性地问: “是吴英……答应把孩子过继给你?”
“不,他们就是我的亲生子女!”
林爱国又滑动手机,把男孩子的照片比在自己脸上,“你看看,我们是不是很像?”
宋吱抬眼,轰一声,只觉得脑袋整个被炸开般疼痛!
像!
是真像!
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,日日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外甥,五官和神态像极了林爱国!
一股被背叛的愤怒在心间腾起,宋吱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疼了好几年的外甥,竟然是丈夫婚外的孩子!
想到丈夫还可能跟着表妹在自己眼皮底下苟且,心脏一阵猛收缩,险些就这样过去了!
弥留之际,她听到林爱国温柔却极其残忍的声音。
他说,“吱吱,你给吴英挪位吧。我是真没想到那毒药的药效竟然这么久,要三年!”
宋吱脸色一变,就这么生生挺了过来,不敢相信地看着林爱国。
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仪器发出剧烈“嘀嘀嘀”急促的声音,却仍不甘心地低咆:“为什么?你就算跟我没感情,我可以离婚的。为什么要我死?”
“因为国营厂长不可以离婚!”
林爱国似乎很享受不用再伪装的痛快,说的话也多了起来。
“感情?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这个名声糟糕的女人吗?因为你爸爸卖掉了你奶奶的地,求我娶你的!”
吱脸色一白,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真相是这样的!
看似对她不管不顾的父亲,竟然卖掉了家里唯一一块值钱的地,让林爱国娶她!
这么多年,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?就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样。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多少?到头来还不是一只不能下蛋的鸡!”
当我知道你不能生育,就跟吴英好上了。吴英刚怀孕就逼我娶她。当时我还没当厂长,是可以娶她的。”
“但如果我娶了她,万一她生的是女儿呢?那根据厂里的计划生育规定,我可就不能再生一个了!我们老林家就没后了!所以,我只能等,等吴英生下孩子再做决定!”
“果然,吴英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。我让吴英假装去嫁人,再给我生个儿子!没想到,第二年,我们的儿子就来了。所以三年前,我开始给你吃保健品,为的就是等着你给吴英挪位……好让我林家的子孙认祖归宗!”
宋吱气急攻心,捂着心口剧烈地喘息着。
原来自己身体突然每况愈下,竟然是十全十美的丈夫下的慢性毒药!
她好恨,真的好恨!
恨自己蠢透了,竟然被林爱国假意的温柔蒙蔽了心!
她眼睛已经快不能聚焦了,偏偏耳边还想起林爱国残忍的声音。
“其实我和吴英的事情,你爸早知道了!他约我去山上,逼我和吴英分开,我就顺手把他推下山了。吱吱,你应该感谢我,我让他去跟你妈团聚了!哈哈哈……”
“人渣! 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!”
宋吱用尽最后的力气怒斥,一滴眼泪滑落,带着无尽的悔恨阖上眼。
林爱国,若有来世,我必定要你血债血偿!
滴——心电图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直线。
林爱国摸了摸她的鼻息,才骤然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“宋连……你姐……你姐走了……”
宋连听到声音闯入病房里,就看到林爱国捂着心口,哭得不能自已,晕倒在了地上。
人人都知道,林爱国特别爱她的妻子,宋吱。
……
宋吱再次睁开眼睛,是被疼醒的。
腹部咕噜咕噜地往下坠,疼得死去活来!
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,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粗胚房然。
她不是死了吗?
怎么会在这里!
瓦片式的屋顶,贴着海报的墙壁、搪瓷杯、缝纫机、带着两个大喇叭的收音机……
这分明是她二十年前住过的房间。
可后来改造成商品房,不复存在了!
宋吱觉得自己在做梦,可肚子上传来的剧痛,却如此真实。
她以前在家里闲着没事的事情,也爱看几本小说。忽然,她脑子里冒出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,赶紧把枕头底下的镜子给摸了出来。
没想到,镜子里竟然是她十八岁的模样!
肌肤赛雪,五官清丽,眉眼间还藏着一抹娇媚!
难道说她真的重生回了十八岁?!
“嘶——”肚子疼坠得难受,宋吱忍不住惊叫了出来。
一股热流汩汩往外冒,屋外的小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对话。
“你们家阿吱好像挺难受的,怎么不送去诊所看看?还在这里绣花。”
“这一针一线可都是钱!钱啊!你说说,哪个女人没经历痛?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,娇气什么!”
“那也是。”
宋吱身子一骇,全都想了起来!
这可不是她血崩那次,奶奶和隔壁院子王婆说的话!
十八岁暑假那年,大城市里来的老师挑选了几个尖子生,要帮他们免费补习。
宋吱有幸被选上,而她的继母李月娥担心她高考考上大学,要带走家里不少钱,将来还会比她闺女有出息,就以给她调理身体为由,在她生理期时,给她喝红花、田七一些破血的汤药,害得她生理期血崩。
前世也正是这次,奶奶这个刻薄钱串子为了省钱,不肯送她去小诊所。她血流不止,本来五六天的生理期硬是拖延了大半个月,最后更导致她日后无法生育。
不行!
重活一次,她决不能重蹈覆辙!
她必须自救!
第2章
宋吱强撑着身体,迅速翻出草席下面的零钱,揣在兜里就往外走。她要自己去看病。刚走到露天的院子里,就被住在同个院落里的大伯母给喊住。
“阿吱,你不是不舒服?怎么还往外跑?”
奶奶顿下手中的针线,嫌弃地看了她一眼,端着大家长的威严问道:“要去哪?”
“听杏子说,村里有个电器私活特别好赚,我去打听打听。”
跟奶奶交手多年,宋吱知道怎么说能让她放人。
“那还不快去!”奶奶听到跟钱有关的事情,就特别精神。
看着宋吱离开的身影,奶奶撇了撇嘴:“真是的!跟她那短命的妈一样娇气,三天两头不能干活挣钱!呸!那也得有那个千金命!”
说着,奶奶又连忙绣了两针,那样子就好像要把刚才说话落下的进度给赶上。
宋吱白着一张脸,倚靠在院子门外,把奶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纵然过了二十年,她对从这个刻薄的亲奶奶嘴里说出的话,仍觉得心寒。
强撑着身体的不适,宋吱揣着兜里的十来块钱,朝着最近能输点滴的诊所走去。
刚走出一百多米,她下腹一阵抽痛,整个人摔了下去,手肘撑在地面磨破了皮。
许是摔得狠,眼前一黑,她竟然看到了幻象!
黑暗中,林爱国和沈放分别从两个不同方向朝着她走过来。
林爱国弯下腰,娴熟地把她给抱起来,紧张地询问:“吱吱,你怎么样?哪里不舒服?我抱你去诊所。”
然后画面一转,她被很多人指指点点。
80年代中期,民风比以前开放,但就算男女朋友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,也会被乡里的老古董戳脊梁骨的。
可只是一瞬,宋吱眼前又恢复光明,阳光洒在地面,一片火辣辣的,什么都没有,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幻觉。
宋吱强撑着身体爬起来,心里头虚得发毛,下意识朝着沈放的方向走去。
沈放是村里有名的恶霸。有次喝醉酒,沈放帮她赶跑了继母林月娥弟弟叫来的流氓,却趁着醉意强吻了她。
后来,带着一群人来“抓流氓”的林月娥虽然没有抓到想要的画面,但光沈放把她压在墙壁上亲的场景,就足以她不断往她身上泼脏水了。
也就是那一次,她的名声彻底地被毁掉了。
有人暗传她跟沈放勾搭上,还有人说她为沈放拿掉了两个孩子不能生育。
适婚年龄的男青年见了她都掉头走。
而从现在的时间点来看,沈放轻薄她的那一幕应该发生在四五天前。所以,她摔倒在地上也无人敢扶她,都怕被她的名声给影响到。
宋吱加快脚步往前走,额头冒出瑟瑟的冷汗,一阵抽搐,整个人再次蹲在地上。
眼前罩下一道黑影,竟然是从刚才黑暗预示那个方向加快步伐走过来的林爱国!
“吱吱,你怎么样?哪里不舒服?我抱你去诊所。”
听到仇人熟悉的声音,宋吱血液骤凉,身子冷得犹如坠入冰窖。
怎么连对话也一模一样!
究竟是怎么回事?
难道她重生回来,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?
宋吱来不及多想,看到林爱国朝着她伸出手,下意识后退避开,朝着预示的沈放方向望去,果然看到了人。
“沈放!你过来!”宋吱急得大呼。
沈放顿下脚步,循声望去就看到早前被他轻薄的姑娘瞪着明亮的杏眸在命令他,舌头舔了下唇阔,叼着的狗尾巴草动了动。
他散漫地走到宋吱跟前,半蹲下来,大爷似地凑近她白得跟鬼似的小脸蛋,下意识皱起眉头问:“有事?”
“嗯,你找个板车,推我去诊所。”
不像刚才命令的口吻,这会儿声音娇娇的,听得人这六月天气的心口凉幽幽的。
沈放也没说答应,径直起身朝着边上走去。
林爱国面上有些紧张,朝着宋吱伸出了手:“来不及了,我抱你过去。”
“不了,”宋吱果断拒绝,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恨意,努力地隐藏自己脸上的嫌恶说,“林大哥,我名声不好,怕影响你。”
林爱国心口一软,撸起袖子,还想说什么,沈放已经借来了板车。
不得不说,年轻时的沈放又粗又野,面相偏冷极凶,又是村霸,任谁都不敢惹他。这样的人冲着别人借东西,也没几个敢不借。
宋吱利落地上了板车,再次命令沈放推她。
沈放力气极大,推起板车四平八稳,速度极快地朝着诊所前去。
而此时,在他们的身后大树后头,一双充满算计的眸子一直在盯着他们……
很快,沈放就把宋吱送到了诊所。
宋吱顾不上沈放在场,豪不扭捏地把情况跟五十出头的男医生说了一下。
周医生一听,连忙道:“这可不得了,得赶紧把血止住。吱吱,你快躺下!”
宋吱躺在狭小的病床上,诊所里的护士麻利给她输液。
感觉到冰冰凉凉的药剂在血管里流淌着,宋吱的心口渐渐舒了一口气。
她想,这一次,她应该能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刚安心地阖上眼皮子,宋吱就“看见”黑暗中,奶奶拿着扫把和继母林月娥冲入诊所的画面,吓得她连忙睁开了眼睛。
可这一睁开又什么都没有,她重新闭上眼睛,又黑漆漆一片,哪里还有什么人影。
沈放去诊所窗口交了钱,重新回来跟宋吱说:“钱帮你交了,算是我欠你的。我走了。”
“不许走!”宋吱情急之下,娇声喝住!
沈放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,锐利的鹰眸一沉,整个人压迫性十足地俯身凑近宋吱,单手压在铁床上,粗哑的嗓音在宋吱耳边炸开。
“怎么地,命令老子还命令上瘾了?”
沈放五官凌厉,本来面相就极凶,这么一唬,宋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
见宋吱没说话,沈放又凑近了几分,闻到香香的女生味道,痞痞勾起了唇角,坏心眼说了句:“还是上次没被老子亲够?”
宋吱脖子间的白玉泛着幽幽的弱光。她看着放大在自己眼前的沈放,刹那间,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里,顿时杏眸盈盈,蒙着一层水雾。
她看到自己死后,沈放来看她,把一块白玉系在自己脖子上,声音粗哑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说:“沈家祖宗给的,据说挺值钱的,能起死回生。便宜你了!来世投胎,带点脑子,别那么蠢了!”
画面一转,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宋连被林爱国陷害,替他顶了贪污的罪名入狱。最后还是沈放收集了证据,把林爱国给揍到半残废才送入了监狱。
再之后,她看见白发苍苍的沈放,终其一生都是一个人,临死手心里还拿着她的照片。
好半晌,那不属于她的记忆才停止播放。
她吸了吸鼻子,沙哑地对着沈放说:“要不,你娶了我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