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 饭碗114
主角: 乔江心,陈文德,刘阿芳,陈致
分类: 年代
第1章
装修明亮的大平层里面,气氛非常凝重。
一脸憔悴的乔江心红着眼睛和丈夫对峙着。
“陈文德,那是我妈,国家都说男女平等,我是她唯一的女儿,我要不管她谁管?
给我爸妈养老送终,是我的义务!”
陈文德一脸的不耐烦,“乔江心,你别跟我说这些个大道理,我难道不比你懂吗?
对,你说的不错。
你是你爸妈唯一的女儿,独生女就等于独生子,但你爸妈要你履行独生子的赡养义务之前,是不是也该给你提供独生子该有的待遇?”
“就我们住这房子,车子,你爸妈出了多少钱多少力?
就连你嫁给我,当初还找我家要了一百八的彩礼呢!
儿子跟女儿能一样吗?
就像是老张家,他生了一个闺女,直接全家躺平了,还到处说啥家里没压力,过一天是一天。
人家爸爸在工地扛水泥的时候,老张在棋牌室开着空调打牌,人家妈妈做手工做到半夜,老张媳妇在床上呼呼大睡。
人家生了儿子的,全家辛辛苦苦拼了命的干,给儿子留下了房子车子,为儿子打下了坚固的基石,
他家闺女一嫁过去就有房住有车开,他们老张家还有彩礼收呢。
人家为儿子辛苦了一辈子,让儿子养老送终是天经地义的,他家养个闺女轻松了一辈子,凭什么老了又要求闺女像儿子一样给他们承当赡养义务?”
“我告诉你乔江心,你爸妈既然只有你一个,你爸妈和你心里就早该有觉悟。
只想着靠女婿吸血,我是冤大头吗?
你要自己有本事,你孝顺你爸妈去,你要想吸着我的血去养活你爸妈,让他们享福,我告诉你,没门!”
乔江心被气的胸口剧烈起伏,“陈文德,你做人要讲良心,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,你家里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没数吗?
你被大学劝退后,一直在家里写着你那狗屁酸腐的诗歌,晦涩的小说,做着你的文学梦。
是我,是我嫁过去,做着你们一大家子的饭,洗着你们一大家子的衣服。
我爸妈养了我,对,我是该像一个男人一样承担起家里的责任。
可我种出来的菜卖的钱,我去建筑工地卖盒饭赚的钱,
都给你爸妈买药了,给你弟弟妹妹交学费了,养着你们老陈家这群白眼狼了!”
“你别忘记了,你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赚钱的,刚开始的十几年,你哪天不是躲在那昏暗的房子里面开着灯,一关就是一整天?家里的一切你管过吗?”
“是我乔江心嫁过来,帮着你撑起了这个家,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你弟弟妹妹都养大了。
我跟个寡妇似的养着这个家还要替你伺候着你的父母,我对这个家庭的付出你看不见吗?
这家里的钱,难道我没有份吗?没有我在后面给你照顾孩子伺候父母,给你洗衣做饭,你能静下心来写你那狗屁稿子?
要只靠你,你全家早他妈的饿死了,屎都没的吃!!!”
“闭嘴,我怎么娶了你这种粗俗无礼的泼妇.....”
场景一换,同样是陈家,争吵再次上演。
乔江心看着被丈夫护在身后的女人,满眼都是恨意。
“池素珍要住在我们家?我同意了吗?
陈文德,我还没死呢。
当初你爸妈在病床上的时候,是我跑上跑下伺候的。
你说我没文化,那些个复杂的流程,是我一个一个腆着脸,顶着工作人员不耐烦的目光一遍一遍问的,
现在到我妈生病了,你要跟池素珍出去旅居?”
“哎呀,吵吵吵,吵什么啊?
妈,你都多大年纪了,还在这捏酸吃醋,再说你和爸爸是封建婚姻,你们又没有感情,何必在乎这些,都这把年纪了,你就别折磨我爸了。
让我爸高兴几年安生些吧,我爸这一辈子也就池阿姨这一个心愿了!”
乔江心红着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着养了十几年的孩子,“陈致,到底谁才是你妈?”
陈致一脸的不耐烦,“我倒是宁愿池阿姨是我妈,你和爸都吵了多少年头了,你就让让他吧,就你这脾气,谁受得了啊,我爸是文化人,跟你不一样.......”
.......
土墙房内。
凉席上睡着的少女拧着眉,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珠,一滴清澈的泪水由她的眼角滑落。
睡梦中,她的鼻翼一收一缩,粉色的唇瓣微微颤抖着,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。
“呜呜呜呜~”
“妈~”
“妈妈~”
声音带着悲痛和绝望。
不远处的厨房,干瘦的妇人听着女儿的呼声,急匆匆的朝着房内走去。
“江心?江心?怎么了?你这孩子,是不是做梦了?”
乔江心在刘阿芳担忧的呼声中醒来。
见着妈妈年轻的面容,她一把搂住妈妈就嚎啕哭出了声。
“妈妈...妈妈...呜呜呜...对不起...我没用...你养我还不如养条狗.....”
刘阿芳替乔江心抹了一把汗水,“你这傻孩子,说什么胡话呢?”
乔江心感受到妈妈那满是老茧的手心搓在自己额头带来的刮刺感,整个人慢慢的清醒了过来。
她泪眼朦胧的睁开眼,小心翼翼道,“妈?”
这不是她那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妈。
刘阿芳想起厨房还烧着火,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,嘴里还不忘朝着闺女吩咐道。
“还真是睡迷糊了,赶紧去洗把脸清醒一下,待会你大伯,你爷爷他们都要回来吃饭了。”
乔江心的目光扫到妈妈那挺起来的腹部,瞳孔一缩,整个人快速的清醒了过来。
目送着妈妈出去,她扭头打量起了眼前的环境。
泥色的土坯墙,墙壁上钉着钉子,密密麻麻的挂了不少东西,有绳子,有塑料壳的镜子,有草帽……
第2章
这不是自己出嫁前在娘家的房子吗?
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虽然掌心有着不少茧子,但这不是她那双饱经风霜,指关节又粗又大的手。
下意识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,感受到掌心的柔嫩。
乔江心心头一震,整个呼吸都急促了起来。
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,套上鞋子,冲到了挂在墙上的镜子边。
镜子里面,小麦色还偏黑的皮肤,大大的眼睛,尽管瘦,但脸上还带着两分尚未褪去的婴儿肥。
这是....年轻时候的她?
乔江心盯着镜子里面的脸,瞳孔快速的收缩。
她不是用三步倒熬了一锅鸡汤跟陈家人同归于尽了吗?
怎么回到年轻时候了?
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脸,“嘶~”
感受到疼痛,再看着脸颊上明显的指甲印,乔江心笑了,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。
不知道是她临死前的执念太深了,还是老天开眼,她回到年轻的时候了?
回想起妈妈那挺着的大肚子,这是她十六岁的这一年,1983年。
这一年,因为抢收劳累过度,她发烧在床上躺了两天。
乔家的情况比较复杂,到现在孙辈乔江心都十几岁了,还一大家子十来号人住在一起没有分家。
爷爷乔久旺,今年刚六十岁,还是健壮的庄稼汉,十八岁就在家里的安排下娶了妻子杨梅,生了两个儿子,大儿子乔有福,小儿子乔有财。
乔有福十来岁的时候,杨梅病逝,两年后,在亲戚撮合下,乔久旺跟村里同样死了男人带着一个闺女的雷红花走在了一起。
两人成家后,雷红花又为乔久旺生了两儿一女,乔建华,乔建国和乔芳芳。
而乔江心的爸爸就是乔久旺和前妻杨梅生的小儿子乔有财。
大伯乔有福到现在38岁了,因为头上长了癞子的原因,至今未婚,上辈子死的时候49岁,一辈子未婚,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。
乔有财今年37岁,娶妻刘阿芳,生了乔江心,生乔江心的时候刘阿芳伤了身体,中途怀上了一个孩子也掉了,至今时隔十来年,刘阿芳终于再次有孕。
乔江心的眸子暗了下来,这个弟弟因为妈妈怀孕营养不良,生出来体质太差,又没有足够的奶水吃身体弱,在家里还出了几次意外,不到两岁就没有了。
而乔江心也是为了救这个弟弟,为了那一百八十块钱的彩礼,不到十八岁就嫁入了陈家,嫁给了25岁的陈文德。
陈家同样是一大家子,陈父身体不好,陈母要照顾陈父,下面陈文德还弟弟妹妹要读书。
陈家的长子陈文德读书有天分,前几年国家恢复高考,成为了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,但不知道什么原因,只读了两年大学,他就被学校劝退了,从此一蹶不振。
陈母目光在十里八乡精挑细选,瞄上了勤快的乔家大孙女乔江心,在乔有财夫妻,因为小儿子医药费上火的时候,上门求娶乔江心。
尽管她清楚的知道儿子陈文德心仪池素珍,但陈家拿不出池家需要的三转一响以及彩礼,而池素珍也不是那种能下地吃苦,养活陈家一大家子的勤快女人。
陈文德长的一表人才斯斯文文,还是村里唯一上过大学的人,乔有财和刘阿芳打心底认为这是一门好亲事,再询问乔江心的意思后,就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最终,小儿子没有留住,乔江心入了火坑,爸爸也受不了这个打击身体垮了,大伯为了给爸爸凑医药费干苦力也败坏了身子。
乔江心嫁进陈家,当牛做马,种着全家的田地,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生活,养着文人丈夫、公婆、弟妹。
而“怀才不遇”的丈夫陈文德,像是看不见家里见底的米缸,也见不到妻子那浑身上下的补丁,天天关在房间写他的那晦涩的诗歌。
全家人都坚信陈文德的稿子能换钱,可等来的却是出版社一次又一次的退稿。
乔江心像一个男人似的,挑着菜去卖,去工地背砖,到处做短工,一块钱两块钱的赚。
一次又一次的给那郁郁不得志的丈夫打气,终于,十几年后,人们的生活好了,大家也有闲钱了,陈文德放弃了他的诗歌散文,在乔江心的建议下开始写小说,并且还一炮而红。
陈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大平层有了,大鱼大肉有了,保健品有了,但种地的媳妇他们看不上了,而离异的池素珍也回来了。
陈父陈母觉得亏欠了儿子,给大作家儿子娶了这么个没文化的村姑,他们对乔江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,弟弟妹妹更是觉得这个大嫂拖累了他们神人一般的哥哥。
包括亲生儿子陈致,所有人都觉得乔江心配不上陈文德,大家恨不得她早点死,好让陈文德和池素珍这一对苦命鸳鸯破镜重圆。
大家都在等着乔江心提离婚,陈文德一生体面,他的文人风骨不允许他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,乔江心恨,但她孤立无援。
池素珍就在大家的默许下住了进来,陈文德带着池素珍到处旅居,给她买好几千的丝巾,好几万的镯子,池素珍唱歌他拉琴,池素珍跳舞他伴奏,三十载劳燕分飞的恋人,再次合体破镜重圆。
而为陈家贡献了一辈子的乔江心,跪下找陈文德要一万块的手术费救妈妈,却没有要到。
整个陈家都忘记了,当初村里人占了陈家的地,是乔有财兄弟和刘阿芳举着锄头跟别人争的面红耳赤,将陈家的两垄地抢了回来。
家里没米下锅,为了维护陈文德的颜面,刘阿芳深更半夜一次又一次,偷偷瞒着村里人送粮过来......
终于,刘阿芳死在自己怀里后,乔江心彻底绝望了。
她从菜市场卖老鼠药的小商贩手中,买了三包三步倒,煲成了一锅汤给陈家人吃。
看着他们一个个痛苦的在地上扭曲,说着求救忏悔的话,在他们的哀求声中,放了一把火,和陈家人同归于尽了。
乔江心还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,屋外响起了后奶雷红花的叫骂声。
“乔江心,还在屋里挺尸呀?没见着干活的人都快回来了?都快出门的年纪了,还装病,不要脸的东西,你爷爷都六十了,还顶着日头在地里忙活着呢~”
乔江心听着这叫骂声,眸子闪过一抹猩红,要说陈家是将她逼上绝路的魔鬼,那雷红花就是自己一家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