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意识朦朦胧胧间,耳旁响起匆忙脚步声。
紧接着,一双硬实有力的大手抱起她,喂她喝了温水。
肖颖头痛欲裂,精致美丽的眉头难受皱起。
“嘶......”她忍不住痛呼出声。
抱着她的铁臂温柔将她放下,一道浑厚嗓音响起:“没事吧?别装死!”
装死?
她不是已经死了吗?哪里需要装?
她被姑姑一家子陷害,被迫嫁给了陈冰。婚后三天两头被家暴,逃跑的路上被残忍打成重伤,最终死在抢救的病床上。
可是,四周的感觉却真实得难以置信!
肖颖徐徐睁开眼睛,看着眼前年轻俊朗的男子,一下子愣住了。
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,高大颀长,穿着紧身尼龙布上衣和喇叭裤,脑门上的金黄色染发精神十足,眉眼尽是冷酷和痞气。
这是——袁博?!
奇怪!他怎么变得这么年轻?!
袁博嘴角轻扯,嗤笑:“摔傻了?不会爬墙逞什么能!为了退婚,你倒是蛮能拼啊!”
退婚?那不是十几年前的事吗?
肖颖茫然张望四周——斑驳的墙壁贴着报纸,角落处停着一辆老旧凤凰牌自行车,墙上的小日历赫然印着“一九八七丙寅虎年”的字眼。
天啊!难道老天爷终于听到她的祈祷,让她重回到退婚的那一年?!
她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颀长冷酷男子,伸手缓缓贴在男子健硕的胸膛上。
温热的!心跳强而有力!
袁博狐疑瞧着她的动作,一把甩开她的手,没好气问:“你这是干嘛?!”
肖颖惊喜笑了,看着自己恢复莹白嫩滑的双手,心里激动万分。
这是真的!
她真的重生了!!
袁博冷酷的眼睛盯着她,沉声:“当初订婚就只有一对银戒指,没其他。我现在去找出来,你拿了立刻走人。”
“不!”肖颖腾地爬起来,惊慌摇头:“袁博,我不退婚!”
袁博懒洋洋挑起眼帘,冷硬俊脸带着嘲讽。
“那你来做什么?刚才是谁在门口嚷嚷着要退婚的?耍我啊?”
“不......不是!”肖颖眼睛红红的,似乎快要哭出来,语气却十分坚决:“我永远都不会退的。”
上辈子姑姑一家子教唆她退婚,害得她悔恨多年,嫁给陈冰最终惨死。
在那段昏天暗地的家暴日子里,是眼前这位被抛弃的前未婚夫时不时偷偷救济她,帮她照顾父母亲,给了她久旱甘霖般的温暖。
这一次,她不会再傻乎乎错过这个好男人了。
袁博不屑冷笑:“我是穷,但我不缺骨气。你肖颖是高材生,我是地痞流氓,差距是天跟地。当初定下婚事的是两家人的父母,可现在已经不是老旧社会听什么父母之命,咱们两人说开了就行。”
他来自偏僻的穷山村,打小混迹街头巷尾长大,饱受各种白眼和嫌弃。
她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,吃得好,住得好,还是信息学院的高材生。
用她姑姑的话讲,她是天上的仙女,他这地上的臭泥巴连肖想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,哪敢没脸没皮谈什么婚约。
肖颖垂下脑袋,爬下单薄的木床,低声:“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,我......我也不想退。”
语罢,她撒腿就往外跑。
上辈子她从没嫌弃他穷,只是不喜欢他整天混迹街头。退婚后,他很快在货运行业闯出一片天地。
可惜后来她爸爸得了重病,缠绵病榻好几年,他跑前跑后花光了所有积蓄,可怜最终又变得一穷二白。
他对她爸妈又敬重又孝顺,不惜倾其所有,让她更是后悔内疚。
他这般好,即便再打死她一回,她也绝不会放弃这个好男人,坚决不退婚。
不料刚跑不出两步,手腕倏地被拉住!
身后的痞气男子将她跩回,没好气问:“为什么?”
特意爬墙进来找他,大声嚷嚷说什么非退婚不可,摔一跤后昏迷不醒,醒来却又说不退了——当他袁博好戏弄吗?
肖颖被拉得晃晃荡荡,脚下不稳扑倒在他胸膛上,慌忙尴尬躲了开去,俏脸羞答答,宛如一只无措又无辜的小白兔。
袁博眸光微动,松开她的手,语气稍缓:“怎么又不退了?”
肖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,心里一动,突然大声喊:“因为我喜欢你!”
上辈子这句话藏在心里好多好多年,一直不敢说,没机会说,也不能说。
这一生,她不想藏,也不想等了。
老房子很小,隔音效果非常差,她的骤然大声立刻传出去后回音绕梁,耳旁都是一声声“喜欢你喜欢你......”
霎时,两人都愣住了。
袁博尴尬撇开视线,一向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燥红起来。
肖颖嫩白的俏脸红扑扑,羞涩垂下眼眸:“退婚是我姑姑一家子乱说的,不是我内心的真正想法。”
老屋安静下来。落针可听。
男子颀长身板僵着,好半晌后终于开口:“迟早是得退的......你走吧。”
肖颖惊讶瞪眼,匆忙要开口辩解,却被他推出木门外。
“啪!”一声,门关上了。
肖颖看着斑驳老旧的门板,心头难掩失望和落寂。
不过,乐观的她很快恢复了笑脸。
上苍能让她回到这最关键最重要的关头,及时悬崖勒马不退婚,已经是最大的恩典!
她扬声:“我过两天来找你。”随后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。
此时的惠城老城区还不算老,住户多,人员杂乱,来来去去的横杆大自行车响着嘹亮的车铃声,偶尔夹杂拖拉机的突突声。
多年前的场景重现,一切显得那么熟悉又陌生。
肖颖拉了拉上身的的确良短衬衣和黑裙,将两条麻花辫子甩去身后,蹬蹬爬上长安街筒子楼的二楼。
远远地,就听到姑姑——肖淡梅的撒泼大嗓门。
“大宝,你咋把五花肉都给吃了?!要死啊?!也不分一点儿给老娘!”
肖颖的父亲叫肖淡名,是地道的惠城本地人,高中毕业后下乡劳作了十来年。
下乡时他跟同行的知识青年柳青青两情相悦,结婚几年后生下女儿肖颖。
肖淡名和妻子后来被分配去钢铁厂当工人,一家三口随着厂子搬去南方的济城,极少回惠城这边。
直到一年多前肖颖考上了惠城新城区的“信息学院”,父母亲送她北上读书,并拜托姑姑一家子照顾肖颖。
姑姑欢天喜地应下,转身却立刻跟父亲抱怨说家用不够。
肖淡名心疼女儿寄人篱下不方便,每月的月底都会寄给妹妹四十块钱补贴伙食费。
姑姑一家子的收入全赖姑丈在氮肥厂领的五十块工资过活,本来紧紧巴巴的。多了四十块,就算天天吃上肉也没问题,可肖颖却几天也吃不到一块猪皮。
姑姑故意瞒下伙食费的事,天天将一大堆家务丢给肖颖。
肖颖觉得住人家吃人家的不好意思,每天放学进屋就卯足劲干活。
表哥林大宝吧唧吸着手指,满嘴的油渍。
表姐林云宝扑上前,抢了最后两块五花肉,一边啃一边气呼呼抱怨:“妈!哥都通通吃光了,我就捡了一点儿渣滓!太不公平了!”
肖淡梅胖手叉肥腰,扬起双下巴骂:“都闭嘴,快吃光!一会儿颖颖要回来了。”
“嘭!”门被用力推开了!
第2章
屋里的三人吓了一跳!
林云宝立刻扭过身去,迅速将剩下的那块五花肉塞进嘴巴。
林大宝慌忙伸手,将肥油油的嘴巴胡乱擦了擦。
肖淡梅换上笑脸,笑眯眯道:“颖颖回来啦!你去把阳台的衣服洗了晾上,一会儿再开饭。”
站在门口的肖颖打量眼前熟悉的狭窄筒子楼,残旧墙面破窗户,脏兮兮的老旧家具,当年在这里受尽各种屈辱和陷害的场景先后涌上心头。
肖淡梅见她没动,催促道:“去后阳台洗,快去!”
“不行。”肖颖瞪大眼睛看着他们,缓慢摇头:“我的手扭伤了,干不了活。”
“啥?!”肖淡梅皱眉问:“怎么扭伤了?伤哪儿?让姑姑看看。”
肖颖避开她的大肥手,垂下眼眸低声:“您问表哥和表姐吧。”
林大宝兄妹听罢,惊讶瞪眼。
奇了怪了!平常捏着耍着玩的软柿子竟敢跟妈告状!
肖淡梅听罢,虎着脸瞪向他们兄妹,大嗓门拉响:“咋回事啊?!你们欺负颖颖?”
林大宝吓了一跳,转身溜下楼,剩下一声远去的吆喝:“我没有!不是我!是云宝推她的!”
肖淡梅叉腰扬起胖下巴,粗声:“云宝,你咋欺负表妹啊?你推她做啥子?”
林云宝慌了,赶忙要逃进房间,被肖颖拦在门口。
肖颖藏下眼底的恨意,委屈低声:“表姐,你为什么要推我?你差点儿害死我,你知道吗?”
林云宝慌急了,躲闪转了转眼睛,很快理直气壮挺胸。
“妈,我没推她,是她自个掉下去的。我和哥带她去找袁博那臭流氓退婚,谁知道那墙忒高,颖颖爬上去后不小心摔下去。我本来是要拉她的,谁知拉不住!”
肖颖暗自冷笑。
她胆子小,从不敢爬上爬下,是他们怂恿她爬上墙头。她怕高不敢跳下去,谁知背后被人狠狠一推,摔下去后昏迷不醒。
幸好袁博将她背进屋里,不然她现在还在墙边躺着生死未卜。
肖淡梅听罢,瞬间惊喜笑开了,“怎么样?婚退了?真是太好了!”
肖颖缓缓摇头。
肖淡梅的胖脸瞬间垮了,粗声:“咋还没退啊?那家伙就是个地痞流氓,千万嫁不得!摊上那鬼崽子,你会惨上一辈子的。听姑姑的,这婚必须退!”
“他不在。”肖颖淡定扯谎。
肖淡梅没话可说,撇撇嘴道:“他住城西那破烂老屋,容易找得很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明儿再去退。对了,记得把那个银戒指要回来。银的虽然比不得黄金值钱,但好歹也是钱。”
当年哥哥太没眼力劲儿,竟让颖颖跟穷得响叮当的乡下人订婚——真够丢人的!
肖颖没答应,聪明将话题绕了回来。
“姑姑,我摔得浑身都在痛。表哥和表姐却见死不救,跑回家吃五花肉。”
她在的时候,姑姑整天哭穷,顿顿咸菜老菜干,原来趁她不在总偷偷吃肉。
肖淡梅被当面拆穿,尴尬得老胖脸燥红一片。
接着,她瞪向女儿大骂:“云宝你个死丫头!你咋回事啊你?妹妹摔倒也不扶起来?!你咋想的啊?忒过分!”
林云宝讪讪垂下脑袋,无法再狡辩。
肖颖扶着手腕,可怜兮兮低声:“姑姑,我得去看医生包扎伤口。”
“用不着用不着。”肖淡梅笑呵呵道:“摔一跤而已,又能走又能跳,肯定没什么大事,看医生还得费钱。小扭伤啥的,一会儿弄点儿药油擦擦就没事。”
肖颖为难看向阳台的方向,摇头:“不看医生的话,那我这几天没法干家务活。”
“没事。”肖淡梅贪钱如命,只要能不花钱,掉脑袋都乐意,立刻道:“你待着,我让你表姐去干。”
肖颖点点头,回房间关上门。
门外,姑姑大声嚷嚷赶女儿去洗衣服,在小厨房里噼里啪啦捣鼓做饭。
肖颖打量逼仄熟悉的小房间,自己除了一张小床外,别无其他,就连衣服也得挂在床头边。
大她两岁的表姐不仅有梳妆台和小方桌,还能有一个小衣架。
筒子楼不大,只有小小三个房间,姑姑让她跟林云宝住一起,并在她父母亲面前许诺会将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疼。
房间是共用的,可她不能乱搁东西,不然就会被林云宝偷偷扔掉。
不仅如此,她身边的钱会时不时丢一张五毛或一块,都是表哥和表姐偷了去。
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。
幸好开学前爸爸将老宅的钥匙留给她,让她周末有空去打扫卫生,让老屋有人烟气。
下午找个好借口搬出去,趁着明天不用上课,赶忙安顿下来。
她迅速从床底下拉出小皮箱,急匆匆收拾东西。
一会儿后,门“啪啪”响了!
肖颖迅速将小皮箱盖上,重新推回床底,起身打开门。
林云宝气呼呼瞪她,一副要发飙的狠毒模样。
就在这时,大门外响起姑丈林建桥欢喜的嗓音:“阿梅,我回来了!开门!咱家来客人了!陈少爷来了!”
陈冰!他......来了?!
肖颖暗自打了一个寒颤,脸色顷刻白了白。
上辈子被他拳打脚踢,又抽又揍的无数场景在脑海里一一重现,吓得她立刻甩上房门!
一旁的林云宝则欢喜激动不已,闪身扑在梳妆台前,动作飞快梳头擦粉。
肖淡梅从小厨房里奔出来,一边擦手一边喊:“来了来了!早些时候墙头喜鹊吱吱叫,我就知道家里准有喜事。这不,大贵人上我家门了!”
林建桥高高瘦瘦,戴着一个黑色老花镜,巴掌大的皱纹小脸堆满笑容。
“陈少爷带了好些礼物,真是太客气咯。”
肖淡梅惊喜欢呼,谄媚喊:“陈少爷,快进!快请进!”
夫妻俩簇拥一个身穿白衬衣,尼龙长裤的清俊男子进来,中等身高,手腕上带着一块金表,衬衣口袋里别着一支闪光的钢笔。
陈冰微笑将礼物递给肖淡梅,特意加多一句:“熏腊肉和葡萄酒,都是国外来的。”
肖淡梅“哟哟”好几声,胖乎乎的脸笑成一颗球。
“你快坐快坐!一会儿留这边吃饭,我给你炒几盘最爽口的小菜。他爹,你愣着干啥?还不赶紧倒水!”
“是是是!”林建桥赶忙去倒水。
陈冰对这样的极度热情早已习以为常,傲慢眼珠子在筒子楼里转来绕去。
“小颖不在吗?星期六不用上课吧。”
“在!”肖淡梅扭过头笑呵呵解释:“在房间里呢!我家云宝也在里头,我家的闺女不会成天到处乱晃,都乖滴很!”